「景年身為皇子與兄長怎可如此?臣妾想著鍛鍊一下景年,可沒想到,李妹妹竟追到皇子所,如嬰兒般照顧景年,全然不顧臣妾的想要鍛鍊景年的心思。」
我跪下,用帕子拭了淚,「母溺子傷,臣妾怎會不懂?」
皇帝臉色好轉,立刻扶起了我:「朕知道你處處為景年,你是個好的。」
8
因為臨近年關,所以李惠雲沒有被殺,她被打了三十杖關進了暴室,奄奄一息。
年一過,母親來了,還帶著阿蕪。
「這孩子,非要過來,」母親的笑容很深刻,比上次見她開心許多,「說是給她阿姐道謝呢。」
阿蕪低著頭,手指絞著帕子:「阿姐怎麼知道我與藺公子……」
我托著下巴,眨了眨眼:「噢,小時候他捉了蟲子只送給你。」
阿蕪聊了幾句去看康嘉了,母親這才端正神色,從身上掏出一封信來:「這是你父親給你的,他臉色很不好,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打開信封,如我猜測般,當年皇帝秋狩遇刺落崖,被一個住在山下的農女所救。
陛下因被樹枝刺入胸膛,不便長途奔波,便一直在農女那裡住著,直到那農女懷了孕。
陛下對那農女喜愛至極,甚至留在那裡與農女做了半年平常夫妻。
只是皇帝性格陰晴不定,高興時視她為珍寶,不高興時讓她懷著孕跪在屋外。
農女在幾番折騰下早產,她難產而亡,只留下一個瘦弱的小皇子。
皇帝將這個皇子帶回了宮,父親說,他找到了當年守門的太監,太監看見,皇帝帶進去一個活嬰,帶出來一個死嬰。
我的手攥著信紙,指尖泛著青白,信紙上寫著,小皇子耳後有一塊青色胎記。
景年的耳後就有一個青色的胎記。
皇帝對農女很是喜愛,從他與農女做了半年夫妻便可看出來,皇帝不是一個長情之人,如皇后的侄女,如李惠雲,便是一面之後再不相見。
皇帝對農女的喜愛變成了愧疚,並隨著她的死亡越來越深,皇帝想出了一個方法,他要給小皇子挑一個養母,好好將小皇子養大,讓他做皇帝,他對農女的愧疚將補償到小皇子身上。
後宮中無寵無勢的女人自然不是好的養母人選,但有寵有勢的幾個妃嬪,幾乎都有自己的孩子,現在沒有,將來也會有,擁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會對一個養子上心嗎?
他盯上了我。
他換了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景年非我親生,自然全心全意待他,哪怕後來再生子,景年身為我的長子,全族的資源也會向他傾斜。
怪不得,怪不得他如此惱怒景年叫李惠雲娘親,要直接杖殺她,在他心中,李惠雲這個卑賤之人,怎可與景年以母子相處?
我又想起上一世景年說過的話,皇帝曾經給景年說過我非他親母,但皇帝沒有告訴他親母是誰,景年便認為是經常關照他的李惠雲。
真是可笑極了。
景年出生後,皇帝賞賜極多,惹得眾人眼紅,我的位分也從嬪位直接成了淑妃,想來那應該是他殺了我的孩子給我的補償。
與那農女一樣的補償。
「他真賤啊。」
我笑出了聲,但眼淚卻順著臉頰而下,嚇了母親一跳:「阿嫚,你這是怎麼了?」
我要殺了ṭū₎他。
9
皇帝雖淫賤,但很惜命,那年秋狩遇刺後,這麼多年再未出過宮,入口的東西也由三個太監試吃。
但我想到了一個人,一年後造反的大皇子。
皇帝不喜大皇子,那胡姬是他一時興起寵幸的,沒想到她會懷上孩子,生下來後便將大皇子扔給了當時府上的侍妾,便再沒管過。
那侍妾在皇帝登基後被封了常在,在一處偏僻的宮殿養育大皇子,只可惜,那侍妾幾年後病死了,之後再沒人管過大皇子。
既無母家,又不得喜愛,一個人在偏僻的宮中,靠四十九人,重傷皇帝,殺死兩個皇子,致殘四個,要殺景年時,康嘉擋在了他面前,大皇子的弓急抬了半分,擦著景年的肩膀而過。
他未傷害公主與妃嬪,這是我選擇他的理由。
大皇子景時發尾微卷,琥珀瞳仁,一眼便能看出胡人血脈。
他笑嘻嘻地看著我:「兒臣見過淑娘娘。」
我直接開門見山道:「宮中守衛森嚴,皇帝身邊還有數十暗衛,你所計劃之事在宮中無法成功。」
皇帝怕死極了,悄悄藏了暗衛,景時在數十暗衛的包圍下還重傷了皇帝,屬實是個奇才。
明年皇帝提起,他想去行宮避暑,這是他這十幾年來第一次想出宮,那是個好機會,但還沒到夏日,景時便逼宮了。
景時半眯了眼,面上仍是笑嘻嘻的模樣。
只是在我轉身時,才聽到身後傳來一句:「淑妃娘娘有兒子。」
我頓了一下,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我沒有。」
能逼宮,有自己的勢力,自然會去查我說這句話的原因,父親的動作雖隱蔽,但有心之人還是能抓到蛛絲馬跡。
他現在不信任,是因為我有兒子,等他抓到蛛絲馬跡,我們便站在了同一線上。
10
開春時,皇后已經起不了身了。
皇后的小侄女在我走後立刻出了宮,她病中難以起身,便給了我協理六宮之權。
夏末,皇后病逝,她比上一世多活了四個月,臨死前,她向皇帝推薦了陳妃作為繼後人選。
皇后說:「陳妃出身太師府,所生三皇子優秀,是眾皇子的表率。」
皇帝很不高興,連帶皇后的喪儀都輕了三分,在他心中,三皇子自然無法與他喜愛的景年相提並論。
皇后深知皇帝性格,若她舉薦我,皇帝絕無可能封我為後。
這一年的秋末,我成了皇后。
第二年春,我按住了蠢蠢欲動的景時,在皇帝提出要去行宮避暑時,我拒絕了:「陛下年紀漸長,行宮路上舟車勞頓,陛下的身子怎能吃得消?」
皇帝很不高興地摔了茶盞,宣布了他要去行宮避暑。
夏至辰時,皇帝出發了,申時,皇帝被刺身亡,大皇子景時逼宮上位。
11
亥時,我見到了皇帝,他被綁著,在皇宮的一處偏僻宮殿。
他見到我,嗚嗚個不停。
我拔出頭上的金簪,舉高,狠狠刺了下去,我的孩兒。
再刺,救了人的農女。
再刺,皇后和她的侄女。
再刺……
我滿手都是鮮血,想再刺下的時候,景時擋了下來,他一臉冷肅:「母后,你總要留給我幾下。」
說罷,他舉起長刀,狠狠插入皇帝的兩腿之間,「她叫白姬,我的生母,有青梅竹馬的愛人,被你處死時不過十六歲。」
再ťų₊舉刀,插入皇帝小腹,「她叫古清,我的養母,為我求藥時被你一腳踹死,死時不過二十Ťų₉。」
皇帝已沒了動靜,景時所想我也明白,報仇是一,這種不可告人的殺罪才能將人牢牢綁在一起。
我要轉身離去時,景時開了口:「母后可有想過景年如何?」
我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你的兄弟。」
又不是我的兒子。
我又當了太后,在我入宮的第十五年。
這次,甚好。
12
番外 康嘉
我成婚了,是侯府的小世子。
母后牽著我的手送我出嫁,她緊緊拉著我, 讓我日後也要常進宮看她。
皇兄把我背進了轎子,他是皇帝,這本不該由他做的, 但他說他要讓所有人看著,他是為我撐腰的人。
拜天地時, 我聽到三舅舅的聲音,他在二十歲時便高中狀元, 現已官拜宰相, 好不得意。
大舅舅也來了, 古板忠義, 被皇兄信任, 讓他做了科舉的主考官,他篩選的考生在朝堂都有所作為, 深得皇兄信任。
姨母沒有來, 她嫁人後便隨姨父去了邊關, 已經許多年未曾回來了, 母后說姨母是自由的鳥兒,四四方方的宅院是她的牢籠,她該在天空展翅。
不過不久前,姨母還是給我帶了禮物, 是她與姨父共同獵的虎皮,還寄了信,說等姨父打贏這一場, 便捉兩個蠻子跳舞給我看。
夜裡,我做了夢,許是姨母提到了的原因,我竟夢到許多蠻子圍著我,他們的手肆意撫上我的身體,將我的衣裙撕爛,我呼喊著母后與皇兄,卻無一人回應。
我猛地驚醒, 夢中的場景揮之不去, 小世子攬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回門那一日,松蘿跟我說,我成婚的那天夜裡,六皇兄不知為何赤腳跑了出來, 大呼他才是皇帝,被隨後趕來的母后用瓷瓶砸得頭破血流。
松蘿說,六皇兄像一夜之間變了個人, 之前在大皇兄的管理下溫順極了, 現在變得,變得像父皇。
母后這幾日多了個消遣, 便是每天去六皇兄那裡,六皇兄每說一句話,母后便用瓷瓶砸他一下。
前朝的官員們上了許多摺子, 怒斥母后與皇兄,但皇兄只是說了一句:
「瓷瓶管夠。」
我覺得,大家都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