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陽曾經問過祝珠,願不願意多個姐妹和她作伴,祝珠嚴詞拒絕了,連打邊鼓的韓一諾都受了罰。
這件事祝珠曾在信里與我提過。
「扶玉,你說我是不是選錯了?」
很多事情那時便有了端倪,是我沒有及時察覺。
選妃一事提上日程的時候,魏延禮還曾來宮中同我道歉,
「對不起,我如今是天子,總要制衡各方勢力。扶玉,我心裡始終只有你一人,你且信我。」
我想他大概是忘記了,昔日我僥倖撿回一條命的時候他曾指天發誓。
「這輩子我只會有靳扶玉一人,如違此誓,屍骨無存。」
我那麼信任他,去了江南還不忘助他穩定江山。如今不過數載,他便全然忘了。
又或許,是久居高位,早便想越過雷池。
也是,連韓陽得勢之後都會得隴望蜀,何況是至尊的天子。
我將藥汁一飲而盡,
「陛下放心,臣妾都省得。」
我沒有的,魏延禮怎麼能有。
10
選秀那日,我不曾出席。
魏延禮日日在新納的妃嬪處留宿,宮中都在傳言,皇后失寵了。
沒有五萬大軍做底氣,我這個皇后也不過是個空殼子。
如今大概是魏延禮這輩子最得意的時候,大權在握,美人在側,好不愜意。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每日愈發困頓的精神。
太醫院來請脈時,總是說他身體極好,比二十歲的青少年還要來得健壯。後宮裡宸妃有喜的消息更是讓他忽略了那一點不適,他喜不自勝。
宸妃,便是沈楚楚。
她來我宮裡挑釁時,我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你信不信,我能殺你第一次,也能殺你第二次?」
魏延禮讓她假死,我早便知道,不過是陪他演戲罷了。
沈楚楚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
「靳扶玉,你還在嘴硬,祝珠沒用,你個短命的更加沒用。」
不等她反應過來,我一劍削掉了她的頭髮,她以為我要殺她,嚇得尖叫都忘記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一陣污臭味從她身上傳來。
魏延禮聞訊趕來,也瞧見這一步,不自覺地後退了三步。
「來人,快扶宸妃回宮。」
看著沈楚楚離開,他才把目光轉向我。
「扶玉,我……」
「不必說,我知道你有苦衷,橫豎我是個短命的,日後這後位你都可以給她。」
我笑得十分開懷,他卻突然冷了臉。
「誰說你短命的?胡說八道!」
「不是嗎?你早就知道了啊,我這破敗的身子本就養不好,你不必顧及我。」
「魏延禮,反正我也不會原諒你。」
我在笑,他卻笑不出來。
他攥緊了拳頭,丟下一句話就落荒而逃。
「我不會讓你死。」
我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護甲。
我死不死有什麼要緊的,要緊的是你們都要死啊。
11
魏延禮一面護著沈楚楚的孩子,一面派人給我診脈開藥。
我一碗接一碗的喝,從來不曾拒絕。
沈楚楚的孩子降生那日,也是魏延禮城破之日。
他要晉沈楚楚做他的貴妃,要讓這個孩子做他的太子,我在他身後忍不住開口。
「我看不必立太子了,反正你皇位也沒了。」
魏延禮猛然回頭,瞧見我身後站著的諸位將軍。
世家之人不會站在我這一邊,但是撐起這片江山的文武百官卻有大半收歸我手。
魏延禮要用虎符才能號令的大軍,我不過一句話就能帶走。
他氣急敗壞地看著我。
「靳扶玉!你要造反嗎!」
「朕何時薄待過你!祝珠死了,朕給了她追封,允許你一切胡鬧,連韓陽我都任你處置。」
「就算是朕納了妃子,也不曾動搖你的皇后之位,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旋即,他又看向我身後。
「還有你們,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朕才是皇帝,你們要效忠的是朕!」
我身後立刻傳出回答。
「我們不需要一個只會賣國的皇帝。」
魏延禮以為,做皇帝只要順從自己本心就好,天下人都要為他喜怒哀樂讓步。
匈奴攻城,他畏畏縮縮,不肯派人支援,害得邊關數萬將士力竭而亡,城內百姓血流成河。
明明有著遠勝匈奴十倍的兵力,他卻選擇割城求和。
文武百官請命北伐,他卻渾不在意。
「管那苦寒之地作甚,咱們都城不是照樣繁華。」
我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員,終於看透了一件事,當你從表面看到一個爛了的蘋果,那內里一定早就爛透了。
魏延禮就是這樣。
我以為他只是背信棄義,登高忘本,卻發現他本就是自私薄情的人。
在我號令下,魏延禮被丟進了天牢。
沈楚楚醒來後,身邊只有一個小宮女,她抓著人問。
「陛下呢?」
小宮女顫顫巍巍。
「在,在天牢里。」
「你瘋了吧!靳扶玉叫你這麼說的?這種鬼話她以為能騙到我?陛下可是說了我生下孩子就封我做貴妃的。」
她不斷在寢宮裡呼喊,卻沒有一個人理會她。
就連先前的小宮女,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宮裡沒有蠟燭,沈楚楚在黑暗中到處呼喊,卻不知白天黑夜。
12
這也是我囑咐的。
將她所住的整個宮殿都蓋住,不讓一絲光亮透進去,也不讓沈楚楚聽到一絲聲音,我要她一個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
祝珠走不出來,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扛得住。
韓陽得到消息回京時,我早已扶持了新帝上位。
他跪在我面前。
「我以為你只是恨我,原是我錯了。」
「那你可能弄錯了,我從來不恨你。」
他抬頭看我。
「我不過想弄死你。」
人總是要說到做到的。
就像我小時候,父親說貓兒撓壞了我的袍子,我便要坐實這話,要他賠我的新袍子。
韓陽說他以性命求娶祝珠,那他毀諾之後,我要他性命也合情合理。
祝珠不在,沒人教我應該怎麼做,那就按我的標準做。
他想替魏延禮求情,卻被新帝派人亂棍打了出去。
我有些乏味,去天牢見了魏延禮,他早就不復先前風光時的模樣。
「你來了。」
「是啊。」
我蹲在他面前。
「匈奴來求和了,你知道嗎?」
「他們願意獻降,唯一條件,是把你交給他們。」
方才還一臉淡定的魏延禮,瞬間變了臉。
「你做了什麼!」
「別緊張,我也就是換了你給他們的布防圖,活捉了他們的王而已。犧牲一個你,換萬千百姓安寧,不是很划算嗎?」
魏延禮激動起來,伸手就要來抓我。
「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朕是皇帝, 朕是九五之尊!」
我拍了拍衣裙上的灰, 讓外面的人進來。
「送過去吧,別讓匈奴使者等急了。」
我不會髒了自己的手, 祝珠教的, 我沒忘。
13
魏延禮到了那邊沒撐過三日。
聽聞使館中日日有慘叫聲傳出,匈奴一寸寸敲碎了他的骨頭, 如同當年他的政敵敲碎我骨頭一般。
不過他不爭氣,我可是一聲沒哼的。
我坐在使館對面的酒樓上,看見匈奴人丟出了一團爛泥, 很快有人一腳踢開。
「什麼爛污東西, 擋著本少爺翻本了!」
韓一諾那一腳絲毫沒留情,本就只剩一口氣的魏延禮, 登時就咽了氣。
而他一頭扎進不遠處的賭坊,裡面傳來十分熱鬧的吆喝聲。
傍晚時分, 終於尋到這裡的韓陽, 找到了不成人形的魏延禮, 從旁人口中知道了最後補腳的正是自己的兒子。
他提著刀,衝進了賭坊。
再出來時, 白色的刀刃已然見了紅。
侍女打聽後回來告訴我,韓一諾用一隻手斷絕了和韓陽的父子關係, 死在賭坊都不願意出來。
倒是沈楚楚一聲不吭,深深拜了下去。
「祝「」他割斷了自己的手腕,選擇了和祝珠一樣的方式, 懷裡還揣著一隻斷手。
我去瞧熱鬧時韓陽仍然沒有閉上眼睛,周圍人大聲交談。
「聽說這是從前的韓陽韓大人, 昭陽郡主的夫君。」
「那他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
「聽說他背著郡主和一個孤女不清不白, 把好好的郡主給氣死了, 連帶著兒子都染上了賭癮。」
「哎喲賭癮那可不是小事,韓家這是完了啊。」
「誰說不是呢, 原來當官的也這麼慘哦, 我這心裡不知道怎的怪痛快的, 該!」
我正聽得津津有味, 新帝派人來尋我。
「那宮裡沒聲音了。」
我點點頭,去了沈楚楚的宮裡。
揭開黑布之後, 她滿面驚恐地倒在宮門口, 只差一步就能出去。
我讓人將她的孩子抱來, 在她面前哭了兩聲。
畢竟是她的孩子, 總要哭一哭以盡哀思。
新帝問我如何處理這個孩子,我只說讓人丟到看不見的地方去。
我可不是寬宏大度的人,做不到不遷怒沈楚楚的孩子,讓人把它丟到祝珠救回沈楚楚的地方, 已經是仁至義盡。
喉嚨里冒出一股腥甜, 我曉得時日無多了。
好在,也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我閉眼之後, 沉沉睡去。
祝珠, 你瞧,他們對不起你,我讓所有人都賠了罪。
來日相見,你可莫要怪我狠毒。
許久許久, 我的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扶玉,是你嗎?」
祝珠穿著我不曾見過的衣裳,笑得一臉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