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對,他還說,這次找的是真愛,你最好快點讓位,他怕人家委屈。」
這話其實挺假的,周圍人一聽就知道這是蘇京故意激人的。
但現在的邵逸陽,信了個十成十。
他站都站不穩,抬腳就往外走。
眾人要攔,卻被蘇京喊住:
「讓他去!當了這麼多年工具人老子早就煩透了,都不准攔他!」
眾人無奈,只能出幾個朋友開車送邵逸陽回去。
到了地方,邵逸陽跟耍起酒瘋似的狂敲門。
朋友知道他心裡委屈大發了,一邊勸他一邊找鑰匙。
好不容易開了門,才發現樓梯上正下來一人。
白色浴袍,頭髮向後捋順著,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臉。
「邵逸陽?」
幾個朋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邵逸陽往前一懟。
「俞學長,他喝醉了,非要回來找你,我們攔不住。人送到了,我們就先走了。」
13
很快屋子裡就只剩下了我和邵逸陽兩個人。
離他近了點兒,一股濃重的酒臭味撲鼻而來。
我不由得又往後退。
結果剛剛還只是死死盯著我的邵逸陽卻像是突然被打開了某個開關,猛地上來抓住我的胳膊。
「那個人呢?因為那個人你連離我近點都不願意了是吧!」
我強忍住推開他的念頭,好言好語相勸:
「什麼人?你先去洗個澡再說好不好?」
「那個人,就是,你的……」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掉下眼淚來。
他捂住臉,身體無力地跪下。
我托舉不及,跟著他一塊跪坐到了地上。
他哭得越發傷心,撕心裂肺的,大口換著氣。
「憑什麼……你憑什麼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愛上了,別人?」
他說話其實已經顛三倒四加大喘氣了,我努力聽,才勉強聽明白。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抬起他的臉。
「逸陽,逸陽你冷靜點好不好,沒有什麼別人。」
可惜他完全聽不進去,只是一個勁兒地掉眼淚。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個道理我到現在才有了深刻的理解。
好不容易等他緩解了點,他又抽噎著問:
「你真的要跟我離婚嗎?」
按理說我應該說「不」來安穩他,但我不想說謊。
今天晚上蘇京接起電話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了要跟他離婚。
於是我看著他,默然不語。
他這次換成無聲掉眼淚了,卻看得讓人更傷心了。
他無力地垂下頭,腰彎成了一個不舒服的角度,把臉埋在我的腿上。
「哥,我求求你,求你了哥……」
最後的他,只剩下了滿嘴的請求。
我曾經以為,哭鬧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手段。
可現在,心痛的是我,心軟的也是我。
但是我說:
「離了,對你我都好。」
你找一個會愛人的,我和我的燈光過活。
我不再耽誤你,你也別再因為我難過。
沒防備的情況下,他猛地起身,把我壓倒在地。
淚,一滴滴掉落,打濕了我的臉側。
「不,不離,你要我讓位,和他和和美美,我偏不許!我為了走上今天這個位置,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我不許……」
他把頭埋進我的頸窩,徹底耍起酒瘋。
「我是你老公,我才是!沒名沒分的叫小三,他是小三!」
什麼老公、小三的,他到底是受什麼刺激了?
14
我從驚疑中冷靜下來,掐起他拱來拱去的下頜。
「如果你是我老公,那我問你,你今天晚上在跟誰喝酒?」
他哭腫的眼睛被我突如其來的一下子弄得清澈。
「朋友啊。」
我淡下眉眼,鬆開手,推開他。
「是嗎?」
他呆坐在地上,我起身理好被蹭亂的衣服。
「那蘇京呢,也是朋友?」
「蘇京……」
他跟著我呢喃,像是沒反應過來。
「他不是朋友……」
我心頭一刺,眼角一酸。
「是嗎……」
「他是 SB!他跟我說,他說我老婆不要我了,他說我老婆有別的男人了!」
說著說著又開始哭。
「可是我愛我老婆啊,我沒把他鎖起來,我也沒逼著他跟我在一起,我就想著,日子長了,他就能看到我了,但是他還是愛上了別人,哪怕那個人根本就沒像我這樣裝過,努力過!」
他哭著,嗚咽著,還是一個勁兒地念叨。
我好不容易從他含糊顛倒的話里理清了前因後果。
原來某人從大學開始就蠢蠢欲動了,怪不得當初我要聯姻的消息傳出,他立馬就上門毛遂自薦。
我那時候心裡還想,這小少爺還挺有商業頭腦的。
誰知道人家根本沒往那邊想過。
聽明白了,我開始嘗試安撫他。
但他今晚似乎真是委屈大了,哭哭啼啼個不停。
不合時宜的,我想起來老一輩子說的俗話。
「哭哭哭,天天就知道哭,家都叫你哭倒了。」
我這一時走神,他就抱住我的腿哭得更厲害起來。
我只能再次溫聲細語地哄。
再後來,拖著哄著進了臥室。
我睏倦到不行,他卻還有精神一個勁兒地纏著我問:
「你愛不愛我?」
「……愛。」
「我不信,真的假的?」
「真的。」
「那我能不能把你鎖在家裡?」
「……不行!」
「你就是不愛我!」
女人是水做的,那邵逸陽大抵就是海做的。
我沒見過哪個男人能像他一樣這麼能哭。
以前覺得他是個孩子,現在看來真是如此。
在他的痴纏下,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愛」這個字眼。
其實很稀奇,仔細想來,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愛,我也從來沒有親口說出過這個字。
哪怕我如今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這個字,它也仍舊盛攜著那樣重的分量。
但是,我真的愛他嗎?
15
自從那天之後,我是躲他不自在,不躲也不自在。
但他卻恢復了往態,不再日不見人,夜不見影。
甚至我一加班離他久了,回家某人那心裡的小嘴就嘚啵個不停。
【又跟許武加班去了,連個電話都不打回來。明天我就上你辦公室守著去,你要是敢把我丟出來,我就當著你員工的面哭,說你是個始亂終棄,拋夫棄子的渣男!】
【小白菜啊,地里黃呀,二十三啊,沒老婆呀~】
【若是不愛,請別傷害。純情小白,淚腺崩壞。】
最抽象的時候,是我回來看到他抱著家裡的玩偶紅了眼。
【崽崽,是爹地沒用,爹地留不住你爸爸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讓你小小年紀就跟單親家庭的孩子一樣。嗚嗚嗚崽啊,你說你爸怎麼就這麼狠心啊,丟下咱們父子兩個孤苦伶仃。】
聽見我回來的動靜,他還假裝不知道,轉過身去繼續蹂躪玩偶。
【崽啊,那個負心漢回來了,放心吧,爹地不會放棄這個家的。今天爹地就使出最後一張底牌!】
16
「我回來了。」
我走過去揉了揉他的腦袋,他故作矜持地微微點了點頭,又主動往我手心蹭了蹭。
我配合地沒有移開手,有點啞然失笑。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這樣聒噪的日子,比之前有趣多了。
就好像是一直拘於鐵皮里的靈魂,他來了,便開出美麗的鮮花來。
我突然有種衝動,想告訴他,我能聽見你的全部心聲,你要不要試著開口對我說出來。
【嘎嘎嘎,今晚爹地就去色誘你老爸,我就不信他把持得住!】
哎呀,算了還是別說出來了,我怕被嚇得猝死。
我收回手,對眼前這個滿腦子廢料的小孩有點恨鐵不成鋼,沒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肉。
意識到有點唐突,我剛想撤回手,但被他一下用兩隻手捂住。
我就只能這樣,維持著捧住他臉的動作,跟他對視著。
「呃,那個……我說我順手了你信嗎?」
他沒回我,突然又開始滴答滴答往下掉眼淚。
我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要給他擦拭,但他摁住我的手,動不了一點兒。
「我我我是捏痛你了嗎?對不起……」
小孩不說話,只是掉淚珠,被淚洗刷過的瞳孔亮亮的,委屈巴巴的,直直盯著我。
我輕嘆一口氣,鬼使神差地把頭抵上他的額頭,用著哄小孩的語氣:
「怎麼啦,真的好痛的嗎,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
小狗乖乖的,拿頭蹭我,心裡卻開始鬼哭狼嚎。
【我嘞個超絕人妻啊,嗚嗚嗚,我老婆是不是被人奪舍了,能不能再多奪舍會兒啊!嚶嚶嚶~】
可惡。
我換上冷漠的表情,用頭不輕不重地撞了他一下,撞得小狗捂頭嗷嗷叫。
我撇下他上樓洗漱,再出來時,他在二樓陽台那兒給誰打著電話。
都這麼晚了,他還挺忙。
「啊對對對,你怎麼知道我老婆今天主動碰我了?什麼神經病,我沒做夢,他真的碰我了!他摸我臉,還差點吻我了好吧。我沒發燒,真的!什麼哭腔,我哪那麼沒出息?!哎呀你先別睡,這麼大的事呢!」
他與人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我聽得越來越清晰。
聽得我耳根子發熱,整個人氣血上涌。
這孩子咋什麼話都往外說啊?
但是我又不好去打斷他,只能假裝年紀大了聽力不好,逃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