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他的身,把錢財都拿走,這裡是不能待了。」
「放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爾等豈敢如此!」
我大喊著,可也無濟於事。
十年前沒落到我身上的拳腳,現在變本加厲地還回來了。身上疼,胸口疼,哪哪都疼。
直到我緩過勁來,盯著房頂上缺了個角的鳥窩,喃喃自語。「蕭茗弘,你說得不錯,誰遇到愛情都會倒霉的。」
「可是,我本來就是個短命鬼,活一天就少一天,還不如活得自在些。」「蕭茗弘,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實現的。」
7
「哎喲,我的少爺,怎麼搞成這樣了?」「摔了一跤,給我拿身衣服來。」
Y鬟一邊換著衣服,一邊看著我的臉色:「今年還是申時再準備餃子嗎?」我心口一疼。
那腳夫說齊肅昨夜至今尚未回府。
我準備餃子豈不是自取其辱?
「不必了,告訴爹娘,我去老師家送些年貨。」
丞相府上,今年早早掛了紅燈籠。
我把年貨給了一旁的小廝,坐了許久,沈常州這才出來。
「熙年久等了,溫芪要走了,你師母在裡屋里哭呢。」
「既然老師家裡有事,熙年便不多坐了。」
本來渾身就疼得厲害,我行完禮後轉身離開。
沈常州跟在我身後:「熙年,你那天的問題,老師想了很久,今日給你解答。」「老師曾教過你,君為臣綱,為人臣子當鞠躬盡瘁為君主擔憂。」
「可是也教過你,國民社稷遠比君主重要,為人臣子要有所為有所不為,熙年向來聰明,懂得老師的意思嗎?」
「老師,學生受教了。」
國民社稷大於君主,我想起白日那幾名腳夫粗俗不堪的話,心中就憋著一口悶氣o
甚至連禮數都顧不得了就怒氣沖沖地往外走。
溫芪從側門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抓住我的袖子粲然一笑:「江公子,這就要走了嗎?」
我悶悶地回了句。
「溫姑娘,回見。」
「別回見了,現在見吧。」
她的眼神極其真摯,拿起身後的藥箱:「臨走前,不知江公子可否陪我去看看這晉城的花燈集市?」
我平復下來心情,欣然答應。
行至河邊,早有信男信女買了花燈,嘰嘰喳喳地點燃,興奮地看著越漂越遠。我疲累地靠在圍欄上,旁邊遞過來一個白瓷藥瓶。
「江公子脖子上紅腫了一塊,應該是擦傷發炎了。」
「多謝。」
溫芪看向岸邊,攏了攏身上的外衣:「聽姑父說西南出了水災。」「確有此事。」
溫芪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靠在我的肩上。
「西南水災如果處理不當,恐有瘟疫滋生,民眾將苦不堪言,江公子,我過幾日就要走了。」
「說來可笑,明明醫者要義不容辭,這次我竟然有些猶豫,但是江熙年,如果我說喜歡你,你會挽留我嗎?」
我側身,回摟著溫芪。
目光看向早就沒了花燈蹤影的河邊。
「溫姑娘,江某有心儀之人,你很好,是江某不值得。」有些人不屬於這裡,也不應該被困在這裡。
就像有些人本就不屬於你,你該盡責,不應該去隨便招惹他。寒風襲來,我解開披風,披在溫芪的身上。
「話說出來,心裡舒服多了。」
「江熙年,姑父的話我聽到了,臣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心之所向便是有所為,開心點,人活這一世誰都不容易。」
她笑著拍了拍我。
我煩悶的心中豁然開朗,恭敬一拜。「溫姑娘大義,在下便祝溫姑娘得償所願。」
8
尚書府的牌匾被雪糊了一半,我踮起腳擦了擦。
Y鬟看見後,神色焦急,拉著我進去。
「少爺,貴人來了。」
我揚起笑臉飛奔過去,絲毫沒注意到身後Y鬟焦慮的神色。在對上蕭茗弘陰沉的臉色後,我的腳步猛地頓住了。難不成他知道了我的心思,所以拋下了齊肅來找我對質?
蕭茗弘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桌上的燭光忽明忽暗,映得他的神色晦暗不清。我本來想聽聽蕭茗弘心裡想的什麼,但除了我倆的呼吸聲再沒有其他聲音了。我原來聽不到他的心聲了。
他從椅子上緩慢起身,把身後的披風往地上一扔。我瞬間瞪大眼睛。
這是我的披風!
那溫姑娘呢?遇到危險了嗎?我瞬間渾身發涼,有些焦急地看著他。
「溫姑娘呢?」
「你倆親了嗎?」
蕭茗弘冰涼的手抬起了我的下巴,手指用力地摩挲著我的下唇,動作狠厲。「集市好玩嗎?」
「和誰一起去的?」
「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
「江熙年,我問你話呢!」
我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疼,從被打的地方到心口蔓延出來,再到五臟六腑。
最終淪為一聲苦笑。
「蕭茗弘,你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呢?」
有了喜歡的人,還要過來招惹我。
我的心也不是鐵做的啊。
我本來都已經打算好,就算拼盡這條命,也要成全他和齊肅了。
可是,我又怎麼甘心啊。
蕭茗弘怔住,半張臉藏在陰影里,又重複了一遍。
「說話!朕問你和誰一起去的!」
「你把溫姑娘怎麼了?」
「放肆,江熙年,朕在問你話!」
這是他當上皇帝以來,第一次用皇帝的身份壓我。我直挺挺地跪下。
他陰鷙地盯著我手裡緊握的白瓷瓶。
「江熙年,你好樣的,你知道朕為了你壓抑了多少不堪的念頭嗎?你怎麼能這麼對朕?」
蕭茗弘蹲下來摸著我的臉頰,滿臉冷意。
「惹怒朕的下場無非一個死字,熙年是想要她生還是死呢?」
「賜死恐怕熙年會生我的氣,那朕把她許配給你好不好?」
我顫抖得攥緊手,跪拜在地上。
「那微臣多謝皇上成全。」
蕭茗弘突然大笑了起來。
蠟燭徹底燃盡,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上前狠狠地拽住我的手,往床上一扔。
隨後互相交叉的呼吸聲、黏膩的水聲不絕於耳。
漆黑一片,我看不見蕭茗弘,也看不到他臉上茫然無措的表情。
從前擋在我身前的人,也可以成為傷我最深的利器。
好像這一切都搞錯了。
我緊咬住牙關,努力不發出一絲聲響。
蕭茗弘摸著我的脊背,像是呢喃:「熙年,為什麼不乖一點?明明我不想這樣的,明明我也在改,為什麼不等等我?」
我背過身去,蜷縮成一團。
「為皇上分憂,是為人臣子的職責,臣又算個什麼東西?」蕭茗弘忍住怒氣,再次狠厲地親了上來。
9
選秀女這事,蕭茗弘交給了我和沈常州。前期準備的時間太短。加上戶部沒人有經驗。
不得已,我和沈常洲只能拿著一長串的花名冊,一個一個讓蕭茗弘過目。蕭茗弘坐在主座,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姿勢。
我努力把眼神不往他身上瞥,按照著名單一個個召進來。
我啞著嗓子:「太史令許傅之女許晴芸,年十六。」
「江大人的嗓子怎麼了?」
蕭茗弘似乎對我的嗓子更感興趣。我把名單遞給了沈常州。
「回殿下,臣只是感染了風寒。」蕭茗弘像是在趕時間。
這個太胖了不要,這個太瘦了也不要,這個簪子太亮了,這個眼睛太大了,這個長得太漂亮了...
我終於明白了,蕭茗弘是純純在找事。沈常州朝我努了努嘴,我搖了搖頭。
從那日之後,我和蕭茗弘再也沒單獨在一起過。午時一到,蕭茗弘瞟了我一眼,起身去了內殿。我揉了揉僵硬的腰,習慣性地跟在蕭茗弘身後。走了兩步,腳尖一轉,轉身拉住沈常州。
「老師,您中午吃什麼?」
沈常州拉著我去吃城牆邊的陽春麵,我嘗了一口便放下筷子。
「這小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氣咱倆沒選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