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並不淡,無法被忽略。
尋常狀態下的 Alpha,即使沒有貼抑制貼,散發出的信息素的味道也應該是很淡的。除非因為情緒波動自覺或不自覺地釋放了部分。
我想天氣似乎也是有些太熱了,而且剛才還險些被車撞,也許這引發了 Alpha 的煩躁和防禦機制,從而導致了信息素的波動?
「......阿邈,白邈?」
我還沒回想起多少事情,就被飯桌上的大家叫回了神。
我有些茫然:「怎麼了?」
「也沒什麼,大家也就是聊起來才八卦一下,你和曲然這朵著名的高嶺之花究竟是怎麼熟悉起來的啊?」
我說:「就,加了微信,然後有時聊聊天,有時一起吃吃飯,有時一起打打球......朋友之間,還能怎樣?」
我想起來了。
微信是在一場辯論賽結束之後,曲然主動找我加的。那時候我加入校辯論隊還沒有多久。
一開始我們只是聊些辯論相關的話題,他會給我發些他覺得很精彩的辯論比賽的連結給我,然後我們一起討論。
後來有一次,他發消息給我,說聽說醫學院那邊的食堂很好吃,問我可不可以帶他去嘗一嘗。結果他吃一次就喜歡上了,三天兩頭過來找我一起吃飯。
打籃球也是曲然約的。因為學校的籃球賽上,我們學院和他們學院在小組賽遇上,我和他在各自的院隊,就這麼打了一局,他覺得我籃球打得不錯,就時不時約我一起去球場打球。
有時候曲然還會帶畫板過去,打一會兒累了,就坐在籃球場旁邊畫畫。
雖然我並不太清楚他在畫什麼。每次我打完球往他那邊走,他就會提前把畫收好,把畫板合上。
我問他在畫什麼,他說隨便畫畫。
我開玩笑,說:「你不會是在畫我吧。」
他就轉頭看我,笑一笑,說:「是啊。」
我反而就不敢問了。
我和他的友情就是在這些日常的小事裡面一天一天的加深的,沒有誰比較冷淡,誰比較一頭熱。
也沒什麼吃力的地方。
大家說曲然難接近、高嶺之花、表面溫和實則一塊堅冰之類的,我都沒感覺到。
聽大家東一句曲然西一句隊長地聊到最後,我忍不住替他辯解了一下:「哪有你們講的那麼誇張?你跟他熟悉了就會覺得他其實很好相處的。」
大家很一致地做個無語的表情。
「首先,你得跟他熟悉。」
6
吃過飯之後大家一致決定再去唱個 K。
程方達在大家的起鬨下又給曲然打了個電話:「隊長,大家難得聚一次,想再一起去唱個 K,你有空的話過來一起玩唄......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我們應該也會玩到挺晚的,你工作結束我們還沒有散的話,你就來一趟吧,挺久沒見了,都挺想你的。」
聽這對話,是沒戲。
果然,掛了電話之後程方達朝大家聳一聳肩:「加班呢。說是說到時候我們沒散的話他過來一趟,但我估計希望不大吧。」
大家也都覺得那是曲然推脫的說辭,因此對他的出現沒抱多少希望。
誰也沒想到曲然真的來了。
那時都已經快十二點了,曲然一身西裝推開 KTV 包間的門。
其他人要麼在唱歌,要麼在搖骰子拼酒,要麼聚在一個角落聊天,沒有人注意到他。
我趕緊站了起來,喊他:「曲然!」
緊接著抱著話筒唱歌的人也發現了他,暫停了震耳欲聾的音樂。
曲然站在昏暗游移的燈光下,精緻絕倫的五官因為變幻的光影變得更加深刻。
我突然覺得,我好像有許久沒有見到他了。
「不好意思,今晚真的有工作走不開,來晚了。」曲然看到我,眼神頓了一下。
程方達迎上去:「沒事沒事,來了就好,剛才我們幾個還聊起你呢。隊長,咱們這麼久不見,今天必須好好喝一個!」
「對對對,難得曲然肯加入我們,必須好好喝一個!」
繼短暫的安靜之後,包間重回熱鬧。
曲然被當年辯論隊最活躍、如今也是最會來事的幾個人纏著一連喝了好幾杯酒,最後才在我身邊的空位坐下。
一坐下,曲然就靠在沙發後背,用手輕輕扯鬆了頸間的領帶。
我問他:「你是不是又沒有吃晚飯?」
他轉頭看我:「什麼?」
包間裡面實在太鬧了,我不得不靠近他,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重新問了一遍:「你是不是又沒有吃晚飯?」
我很明顯地感覺到曲然的身體僵了僵,然後慢慢搖了搖頭。
我不意外。
他總是這樣,一忙起來就忘記吃晚飯。
我在杯盤狼藉的桌上掃了一圈,把還沒什麼人動過的果盤端了過來,想讓他多少墊墊肚子。
曲然顯然對這盤水果沒什麼興趣,但看在我的面子上,還是意思意思吃了幾塊。
我看著他因為慢條斯理的咀嚼而微動的嘴唇,忽然很無釐頭地想起那晚他吻上來時那種柔軟的觸感,趕緊挪開了目光,裝作認真聽人唱歌的樣子,以掩飾自己的心猿意馬。
感覺自己就像個無端覬覦起至交好友的變態。
「阿邈。」耳邊忽然擦過一陣熱氣。
我轉過頭,直直地對上曲然那雙如夢似幻的眼。
他也像剛才的我一樣,幾乎貼著我的耳朵跟我說話。
我居然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你喝酒了嗎?」他問我。
我搖頭。
我一早就跟大家說好了的,我經常要做手術,不喝酒。
「我喝了酒,不能開車了,等下你送我回家,可以嗎?」
耳朵因為他說話時呼出的熱氣很癢,我不自覺地抬手揉了揉。
「好啊。」我說。
然後曲然的眼睛彎了彎,沖我笑了。
......好奇怪。
太奇怪了!
為什麼總是會莫名奇妙地想起那天他吻我的事情?
為什麼會想起他眷戀的眼神,為什麼會想起他綿軟的帶著哭腔的聲音?
為什麼會想起他流著淚哀求我幫他的樣子?
瘋了!
我一連給自己倒了好幾杯水,一口氣全喝完了。
7
散場的時候,很難得出現在聚會上的曲然果然因為大家東一杯西一杯的敬酒喝得有點醉了。
我開車載他回家,把他扶到副駕駛座坐下之後,探身過去幫他安全帶。
剛剛把安全帶扣好,準備抽身時,曲然突然很緊地抓住了我的手。
他一直閉著的眼睛也睜開了,帶著些醉意,仿似含情地看著我。
「阿邈?」
他喊了一聲。
我說:「是我。」
然後他才安心似的,放開我的手,重新閉上了眼。
一路上曲然都沒有發出聲音,我以為他睡著了,專心開車。
把車開進他家的地下停車場,熄了火之後,我卻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就那樣側過頭看著我。
眼神柔情得令人心跳加速。
我靠近一點,輕聲問他:「你還好嗎?」
他說:「不太好。」
我嘆氣:「既然工作那麼忙就乾脆回家睡覺啊,都快十二點了你還來,不嫌累啊?」
曲然垂下眼,低聲道:「......我們都很久沒見了。」
竟然還是有點委屈的語氣。
我說:「不都是你不聯繫我嗎?」
他更委屈:「我不聯繫你,你就不能聯繫我嗎?」
我忍不住笑了。
這都是什麼幼稚的對話啊。
酒精果然會麻痹人的大腦。
「好了好了,回家了,一直坐車裡聊什麼啊。」
雖然曲然還沒有醉到六親不認、走不了路的地步,但也是幾步一晃悠,我得在旁邊拉著他。
好不容易上樓了,我把他往沙發一丟,轉身想去冰箱拿瓶冰水。
曲然不讓我走,拉住我向後一拽,我一個沒站穩就跌在了他的身上。
「阿邈,」他好像根本意識到我們兩個的姿勢有多奇怪,醉醺醺地看著我問,「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掙扎著想爬起來,可他力氣很大,我掙不開。
我感覺自己臉都憋紅了,讓他先放開我。
他卻還是執著地問:「那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沒轍:「不生氣,我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曲然恍若未聞。
繼續道:「我怕你生氣,阿邈,我太怕你生氣了,我怕你生氣了就不想理我,想到你不可能想理我,我就更不敢找你了。」
「可其實我每天都很想你,看不見你的時候,我的心.......這裡,」
他抓住我的手,按在他的左胸口,「這裡,好像都沒有在跳。」
掌心之下,曲然的心跳逐漸加快。
我還聞見了空氣里漸漸濃郁起來的檀木香。
「曲然,你喝醉了。」開口時我的聲音都是顫的。
「嗯,我喝醉了。」如果不是在這種幾情況下,我一定會覺得此時乖乖承認自己喝醉了的曲然很蠱人,「所以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不想知道。」
「阿邈,雖然上次那個吻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後悔。你別怪我趁易感期占你便宜,好不好?我只是太想、太想——」
「曲然!你別說了!放開我!」
曲然被我吼得一愣,那雙我一直很喜歡的漂亮眼睛裡,一下子充滿茫然和失落。
他放開了我。
我什麼也顧不上了,立刻從他身上爬起來,離開了他的家。
驚惶中,我身後的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讓我的心也跟著顫了顫。
也許,是我關門時用的力氣太大了。
8
我從來沒有想過曲然會喜歡我。
他是 Alpha,而我是 Beta。
Alpha 怎麼會愛上 Bata?Alpha 註定要是和 Omega 在一起的,信息素會讓他們彼此吸引。這是天性,沒有人可以抵抗。
我的家庭也是非常傳統的 Beta 家庭。我的爸爸是男性 Beta,我的媽媽是女性 Beta,他們的感情很穩定。
雖然這麼多年我也沒有遇見過心動的對象,因此也沒有考慮過戀愛,或者成家,但——
如果有一天我要結婚,那對象一定得是個女性 Beta 吧?
自那之後又過了一個月,我和曲然的關係徹底跌入冰點。
這一次倒不是因為我們誰也沒聯繫誰。
曲然給我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信息,他說想跟我當面談談。
很顯然,那天醉酒之後他並沒有斷片,他記得他說過的所有話。
但我始終沒有回覆。
我的腦子很亂,不知和他面對面了又能說些什麼。
我不願意失去曲然這個朋友,但又想像不出自己和他戀愛的樣子,所以畏懼他的告白。
我就一直拖著,拖著,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拖到什麼時候,從來也不敢想最終我們兩個的關係會走向何種地步。
好在我的工作很忙。醫院裡每天都有那麼多病人,我要看診,做手術,查房,閒下來胡思亂想的時間並不是那麼多。
這天我像往常一樣在診室坐診,一邊在電腦上整理問診記錄,一邊點了叫號,根本沒有注意下一個看診的人叫什麼名字。
直到曲然在我面前坐下。
我看著他一愣。
曲然喊我:「白醫生。」
我收回視線,把頭轉向電腦螢幕,公事公辦地問:「哪裡不舒服?」
曲然柔聲:「阿邈,是不是現在我想要見你一面,都必須得先生個病才行?」
我皺眉:「如果沒有不舒服的話就不要耽誤後面病人的時間。」
「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曲然苦笑一下,「我確實是不舒服。」
「感覺是信息素的波動不太正常,總是感覺燥熱,夜裡還會失眠,有時一失眠就是一整晚,有點影響到我的日常生活了。」
我真是口嫌體正直。
明明心裡很關心,但用什麼口吻說話怎麼都覺得彆扭,乾脆目不斜視,「噠噠噠」地在鍵盤上打著病歷。
還好曲然也是寬容的,並沒有逼問我為什麼不回他信息,為什麼不接他電話。
詢問了更多症狀之後,我給他開了幾張檢查單。
一個小時後,檢查結果出來,顯示他體內的信息素濃度已經嚴重超標。
我緊抿著唇,很久沒有說話。
曲然問我:「怎麼了?很嚴重嗎?」
我說:「信息素濃度超標,曲然,或許......你應該找個 Omega 了。」
說到最後我才抬頭看他。
曲然怔了怔。
我繼續說:「你是個成年的 Alpha,如果一直不和 Omega 結合,你的信息素將無法散出,在體內一直累積。信息素積攢到一定的程度的話,你很可能會出現各方面的失控。」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有,我現在給你開一張信息素提取的單子,你去後面那棟樓報道預約,明天過來做提取。」
「可以做信息素提取,為什要找 Omega?」
我打字的動作頓了頓:「作為醫生,我必須提醒你,提取信息素雖然只是個很小的手術,但它的過程很痛苦,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何況.......Alpha 和 Omega 的生理構造就是這樣,為什麼一定要違背本能呢?」
「可你知道,我不是甘願被信息素控制的人。」
「我沒有讓你隨便找個 Omega,你可以找一個你喜歡的、也喜歡你的,這樣難道不是兩全其美?」
「可你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
診室陷入一陣沉默,只有印表機還在「滋滋滋」地發出聲音。
我把開好的單子遞給曲然:「好了,我要叫下一個病人了。」
曲然卻遲遲不接。
我抬眼去看他,他也在看我,用一種令人難過的眼神。
他說:「白邈,即使我願意承受提取信息素的痛苦,即使你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你也仍然建議我去找一個 Omega 結婚嗎?」
我很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好的。」這一瞬間曲然變得幾乎有些漠然,他伸手接過了我遞過去的單子,「白醫生,我會接受你的建議。」
9
曲然說會接受我的建議,但我沒有想到那麼快,就遇見他和一個 Omega 形容親密地在逛商場。
那天我下了班,特意開車繞道去一個商場幫我媽取一件她在這邊一個專櫃定的首飾。
這時都已經入夏。一走進商場門,我就在撲面而來、令我狂氣雞皮疙瘩的冷氣中看見了曲然和他身邊的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每一次見曲然,都會覺得隔了好久好久。
明明在以前,我們幾乎是每天都可以見面的。
大學時他專程找我一起吃醫學院的食堂,工作後他有空就會開車來接我下班,他買的房其實也離我上班的醫院很近,他喊我過去吃飯,我走路十五分鐘就能到。
「曲然。」
他也看見了我,我迅速地在臉上揚起一個微笑,跟他打招呼。
他卻只是朝我點點頭。
反而是他身邊那個 Omega,特別自來熟地跟我打招呼,還讓曲然介紹一下。
曲然介紹地特別敷衍:「白邈,我朋友,凌卓,我——」
「啊你就是白邈!」這個叫凌卓的 Omega 不知為什麼突然無比激動,還順勢挽起了曲然的胳膊,連聲音都變嬌了,「我聽然哥說起過你,謝謝你一直照顧我們然哥哦。」
這是在宣誓主權嗎......
我都不知該做什麼表情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