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渾渾噩噩的離開私人會所,去了醫院。
我爸依舊在昏迷,醫生說他的生命體徵已經恢復,主要是自己不想醒。
我能猜到他不願意醒來的理由,他一生光鮮,醒來面對這樣落魄的人生,大機率比死了還難受。
坐在重症室外的椅子上,我仔細回憶著那段時間的事。
向芸就是在那個時候跟溫知許告白的。
我看著她示愛時大方又明艷的笑容,嫉妒得發狂。
可我什麼也沒做,因為我什麼也不能做。
我爸把臉面看的很重,他不可能允許我喜歡一個男人。
正抓著頭髮努力回憶時,一隻手把我的頭髮解救了出來。
溫知許不太贊同的看著我,
「自殘?」
他怎麼來了?!
我一下站起身,下意識擋在他眼前,隔絕他看向我爸的視線。
雖然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但我知道溫知許一定不想見到我爸。
可惜我比他矮半個頭,溫知許的目光輕易的越過我,落在我爸身上。
隨後他嫌惡的移開視線,低頭看我,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我趕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和向芸見面時,為了防止被人打擾,我開了靜音。後來被她一番話弄得心神不寧,就忘記打開了。
溫知許下班後打不通我電話,竟然直接找了過來。
我把手機遞給他看,
「不小心靜音了。」
溫知許瞥了一眼,沒再多問,只淡淡說了句,
「回家了。」
14.
向芸想和溫知許假結婚。
她的嫁妝豐厚,七分給溫知許周轉,三分給她心上人解決麻煩。
但是溫知許拒絕了。
所以她才找上了我。
她認為只有我離開溫知許,溫知許才有可能接受她的提議,與她合作達成雙贏。
我當時腦子亂,只答應她考慮一下。
現在我終於冷靜了一點,盯著溫知許熟睡的側臉,細數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他對我冷淡,可他會因為我挑嘴就去學做菜。
他嫌棄我的人際圈子,但每次我玩到筋疲力盡睡著時,他會小心翼翼的背著我回家。
我因為他的傷哭得稀里嘩啦時,他忍著疼替我擦眼淚。
還有剛剛,只因為聯繫不上我,他拋開了對我爸的厭惡,找到了醫院。
我終於後知後覺的想明白了。
溫知許,他喜歡我。
得到這個結論後,我摸到床頭柜上的手機,給向芸發了一條消息。
她還沒睡,回了大段大段的文字過來。
我只看了一眼,直接把她拉黑了。
我從小就喜歡溫知許,知道他也喜歡我以後,怎麼可能放手。
至於他公司的資金問題……
向芸可能不知道,顧家老宅的產權現在在溫知許手裡。
大不了慫恿他賣出去,以後我千倍百倍的替他賺回來。
我嘆口氣,伸手戳了戳溫知許的臉,輕聲問到,
「知許,你知道我也喜歡你嗎?」
「當年我爸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我爸當年肯定對溫知許做過極其惡劣的事,導致他十分憎惡我爸,連帶憎惡了我,所以和我睡完以後才會吐。
這始終是我心裡的一根刺,在搞清楚這件事之前,我不敢對溫知許坦誠心意。
溫知許被我驚動,眼睫顫了顫,我嚇得趕緊抽回手。
好在他沒醒。
15.
我偷偷查閱了溫知許電腦里的文件,一切尚在可控範圍內。
我都能盤活,更何況短短三年國內國外事業雙開花的溫知許。
根本不需要賣房,更不需要聯姻。
是向芸誇大了事實,試圖藉此讓我妥協。
我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又過了一周,我照常在溫知許辦公室打盹時,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我爸終於醒了。
溫知許也聽到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甚至還對我說到,
「我陪你去醫院。」
我趕緊拒絕,
「不用了,我自己去。」
溫知許直接拿了車鑰匙,
「他剛醒,有問題你一個人不一定能解決。」
我看著他,心裡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溫知許不由分說的把我塞進車裡,不到半小時就把我送到了醫院。
眼看著他還要跟著我上樓,我趕緊攔住他,
「你別去了,我怕你難受。」
溫知許頓了一下,眼神探究,
「我為什麼難受?」
我回答得籠統,
「他對你不好,你討厭他。」
溫知許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輕聲到,
「再不好,也算兩清了。」
他拉著我出電梯,
「放心,我暫時不會出現在他眼前,你有事叫我。」
算起來,我爸也有三年沒見到我了。
當年和他吵完架後,我再也沒回過家。他破產時甚至沒有等我回去見一面,就自殺了。
16.
我爸剛醒,還不太能說話,乾瘦的手緊握著我的手不放,眼裡盈滿了淚水。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一面。
他經此一遭,異常黏我。
每天都要拉著我說會兒話,才願意好好休息。
這天我推著他在樓下散步時,他突然問到,
「舟舟,公司的債務怎麼解決的?」
我腳步一頓,下意識看向遠處的溫知許。
這些日子以來,他就像多年前一樣,在看得見我卻又遠離我的地方,默默的等著我。
我爸剛恢復,可能不適合探尋真相。
但我又憑什麼,讓溫知許一直等著我。
我停住輪椅,轉到我爸面前,握住他的手,蹲下身認真的看著他,
「爸,在我告訴你之前,你能告訴我,三年前知許為什麼突然離開嗎?」
我爸愣了下,他似乎早有預感,眼神輕飄飄的掠過溫知許所在的位置,沉默了片刻後,低聲說到,
「因為我要他走。」
17.
我爸做的事,遠比我以為的還要殘忍。
三年前,我確實什麼也沒做。
做錯了事的,是溫知許。
很平常的一個夜晚,我因為嫉妒向芸可以大方表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於是抓著『罪魁禍首』溫知許去涼亭里吹冷風。
他並不熱情,甚至有幾分不耐。但還是盡職盡責的陪了我半宿,直到我枕在他腿上沉沉睡去。
在我睡著後,他看著我的臉,眉眼間的冷淡慢慢褪去,手指輕輕蹭了蹭我的唇。
這一幕,被我爸看見了。
他是個老頑固,在這之前從沒想過男人之間有這種可能。
但那一刻,福至心靈般,他感覺到了異常。
甚至還想通了我對溫知許異常的維護和依賴。
一如小時候一般,他捨不得動我,只能動溫知許。
他一開始只是要溫知許走,不許再出現在我眼前。
但向來對我不冷不熱的溫知許,安安靜靜的在他書房裡跪了半宿,卻不肯點頭。
我爸既噁心又害怕,想了一晚後,他把溫知許送去了戒同所。
那一個月我找溫知許找瘋了,我爸也快瘋了。
他沒想到,無論用什麼方法,溫知許都不肯點頭。
到最後,我爸威脅溫知許,如果他不願意離開,他就只能把我也送進去。
堅持了一個月、什麼都熬過來了的溫知許,答應了。
我扶著我爸的輪椅把手,呼吸逐漸變重。
我爸把溫知許的苦難一筆帶過,但我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整整一個月,溫知許是怎麼忍過來的?
我在他最噁心我的時候,逼他和我上床,那一夜,他又是怎麼忍過來的?
我甚至還在那一晚,罵他是我顧家養的狗。
我如同親身經歷過一般,被想像凌遲了一遍。
強烈的情緒衝擊著我的心臟,它跳得越來越快。
我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一隻手抓住了心口處的衣服。
我爸慌了,
「舟舟?舟舟!」
我沒有辦法開口說話,豆大的的汗水和著眼淚一起流了下來,緩慢的倒在了地上。
暈過去前,遠處的人影瘋了一樣的衝過來,將我抱進懷裡,
「顧舟?!」
「知許……」
19.
「是情緒起伏過大引起的過度呼吸,注意不要再刺激他就行。」
耳邊傳來模糊的男聲,我緩緩睜開眼。
我爸激動的握住我的手,
「舟舟!」
我撇過頭,不想再看見他。
他為什麼總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欺負溫知許。
他甚至還用我威脅溫知許。
另一旁,站著醫生和溫知許。
溫知許聽到動靜,大步走了過來,
「顧舟,好點沒?」
他臉上一貫的冷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緊張。
我伸手握住了溫知許的手,話是對我爸說的,但我始終看著溫知許的眼睛,
「你公司的債,是知許還的。」
「溫知許,是我要喜歡的!」
「顧家的臉,你的臉,是我丟的!」
我越說越憤怒,偏過頭怒視著我爸,低吼出聲,
「你為什麼不能沖我來?!」
我爸嘴唇囁嚅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茫然。
溫知許察覺到不對,皺著眉打斷我,輕拍著我的背,
「顧舟,你先不要激動。」
他又看向我爸,
「你跟他說什麼了?」
我爸鬆開了我的手,推著輪椅往外走,
「知許,我們談談吧。」
我一把按住了他的椅子,
「就在這裡談。」
「我真的怕了。爸,我喜歡知許。你明知道我喜歡溫知許……求求你不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傷害他!」
溫知許愣住了,有些茫然的看著我,
「顧舟,你在說什麼?你喜歡誰?」
我看著他,艱澀的開口,
「你。知許,我從小就喜歡你。」
知道我爸對溫知許做的一切後,我本來已經沒臉向他告白了。
但是,事到如今,除了我這微不足道的心意外,我根本不知道還能給他什麼。
溫知許的表情沒有太大起伏,但抓我手的力道大得可怕。
我爸深深地看了我兩一眼,他長嘆口氣,對溫知許說到,
「三年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你。」
「這些日子你一直在不遠處陪著舟舟,其實我早就發現了。生死門前走一遭,我也想明白了。臉面、身份,那都是給別人看的。活得自在快樂,才最重要。」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曾經把知許當半個兒子養。知許這輩子或許都沒辦法原諒我,正如我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理解你們這種異常的感情。」
「但是顧舟,你長大了,隨自己的心意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