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住房都成問題,畢業於燕京大學的這位高材生校花,卻從不曾有過半句抱怨。
屋子簡陋,她便用不能穿的舊衣服縫合成窗簾,為狹小的房間做裝飾。
物資短缺,她便親自在門口開墾菜園,跟著當地百姓學習種應季的蔬菜。
她是才華與美貌兼備的女子,更是願意為愛付出,為家庭犧牲的賢妻良母。
可這樣的付出,卻在葉公超的多番傷害中,變得滿目瘡痍。
不知什麼時候,素來深情的丈夫,開頭總是奚落和嫌棄。
或許是在學校的工作不順心,或許是動盪的時局讓這位文人倍感煎熬…所以,他開始將滿心的不如意和沮喪,分給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子。
或許:真正的苦難之前,女人比男人更加堅韌;而一蹶不振的男人,總是選擇在弱者面前逞威風。
不停地打壓妻子自尊心,似乎成為葉公超的日常。
有一次,好友吳宓來家裡做客,袁永熹做了一大桌子菜,熱情招待。
可菜端上桌子後,葉公超突然摔了筷子,對袁永熹破口大罵,說飯菜不合胃口。
向來見多識廣、理性機敏的吳宓,頓時也不知所措,只能推脫有事,連連告辭。
知書達理的袁永熹,面對葉公超的指責她沒有當場爭辯,而是等到吳宓走後,她才安靜地跟葉公超說:「作為主婦,飯菜不合胃口,我有責任。但是你當著客人的面發脾氣,也是不合適的。」
多年的教養,讓袁永熹處理事情永遠冷靜得體,連吳宓事後也誇他:深佩熹為一出眾超俗之女子。
可是如此優秀的妻子,葉公超卻沒有選擇珍惜。
如果說:長期的語言暴力,讓兩人之間的溝壑越來越大;那麼葉公超婚內出軌表妹的荒唐做法,則成為他親手毀掉婚姻、卻至死後悔的狠狠懲罰。
上海淪陷後,葉公超接到叔父葉恭綽的來信,請求他幫忙守護文物毛公鼎。
因為葉家面臨財產分隔,葉恭綽懷疑自己的妾室潘氏會出賣文物消息,透露給日本人。
要知道:毛公鼎是我國西周晚期宣王(公元前827-781)時的一件重器,在中國青銅器的奇珍行列中,具有無可取代的珍貴价值。毛公鼎自清道光末年出土以來,就引起各方勢力的關注,沒有任何人或國家不想把它據為己有。
陰差陽錯下,毛公鼎到了葉恭綽手中;但這件重要文物的到來,給予葉家人的,卻是禍大於福。
為了保護文物,葉公超毅然趕往上海。
雖然成功在日本憲兵隊搜查葉府前轉移了毛公鼎,但他卻因為潘氏的陷害,而被日本人逮捕。
在長達40多天的牢獄生活中,葉公超遭受了各種酷刑,對於毛公鼎的下落,卻始終閉口不言。
期間,堂妹葉崇范去探望他,葉公超通過葉崇范給友人傳信,最終得以獲救。
堂妹葉崇范是葉家收養的孩子,彼時已嫁給西南聯大教授汪一彪為妻。
就是這場牢獄之災,讓40歲的葉公超對堂妹產生了感情的躁動和期待。
他甚至覺得:與妻子袁永熹結婚這些年以來,這是自己首次重新感受到久違的愛情。
即便這段感情是有悖倫理的,是不被葉家叔父所允許的;可此時的兩人如同墜入愛河的年輕情侶,他們好像忘記了在昆明的家人,先是攜手前往重慶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又前往香港長期居住。
就這樣,兩人在上海雙雙出軌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昆明。
聽到丈夫出軌的消息後,素來理智的袁永熹,只覺得猶如晴天霹靂。
她怎麼也沒想到:為丈夫生兒育女、操持家庭多年,換來的,卻是這種局面。
抱著一絲期待,她帶著孩子們跑到香港,尋找葉公超質問;可得到的結果,卻是葉公超避之不及的閃爍眼神,和欲蓋彌彰的荒唐藉口。
事已至此,任誰都是心知肚明;為丈夫的背叛感受到深深痛苦的袁永熹,不顧葉公超的愧疚和哀求,毅然帶著兩個孩子前往美國定居。
她本就是燕京大學畢業的物理高材生,只是遇到葉公超,才甘願成為日夜操持、洗手作羹湯的賢惠主婦;她為這段婚姻認真付出過,也不計得失犧牲過,可這些付出和犧牲換來的是什麼,是對方全然不顧夫妻情誼的背叛,是對方妄想妻妾成群、齊人天福的荒唐。
他既不珍惜,那何必再這樣耽誤自己。
就這樣,袁永熹帶著孩子來到美國,並很快在加州大學找到了一份研究院的工作。
作為昔日裡的物理系高材生,這份工作對她而言,無疑是提供了更大的發揮空間。
此後的她一心致力於科研和教育,再不問前塵過往。
而兩個孩子也由她一手帶大,各有建樹,兒子葉煒還成為比較學博士,做了教授。
反觀背棄家庭在先的葉公超,似乎從失去袁永熹的那天,便失去了獲得幸福和安穩的能力。
毛公鼎事件過後,葉公超正式從政,憑藉優秀的英語水平,成為出色的「外交奇才」。
新中國成立前,他從駐他國專員到外交部常務次長,又到外交部部長,事業也算風光無限。
可每次回到家中,陪伴他的卻只有孤零零的影子,連空氣都冰涼無比。
解放戰爭勝利後,葉公超選擇前往台灣;可來到台灣之後,他的事業卻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中。特別是1961年,因蒙古加入聯合國的事情,葉公超夾在美國與台灣之間左右為難,最終被卸下身上所有職務。
已近晚年的葉公超,一夜間失去了所有。
沒有了事業,沒有了家人,沒有了兒女…如此寂寞而淒涼的生活,他試著靠畫畫打發時間。
可一張張墨跡未乾的畫作,帶給他的,卻是更深的孤獨感。
自從葉公超背叛家庭後,袁永熹帶著兩個孩子出國定居,一走就是40年。
整整40年中,兩人並沒有離婚。
一個在美國,一個台北,心照不宣地維繫著這個名存實亡的夫妻關係。
可這樣橫跨大洋、形同陌路的婚姻,帶給葉公超的,卻是更深的自責和愧疚。
想來,這也是作為妻子的袁永熹,以最冷靜疏離的方式,給予這個背叛家庭的男人,最為誅心的報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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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失敗的婚姻,就此挫傷了這個女子的傲氣。
因為太過疼痛,所以她至死無法原諒對方。
1981年,當彌留之際的葉公超垂臥病榻,他反覆念叨的一句話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太太,女兒都要回來看我啦。」
可是悲涼的是:直至這位著名的學者和政客耗盡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家裡依舊是靜悄悄的。
夕陽餘光打照在蒙了塵埃的窗簾上,光斑雀躍等著,等到落寞的天黑,等到生命的終結,卻不見有人推門而來。
就這樣,1981年1月20日,78歲的葉公超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臨終之際,他的身邊無一親人;而葬禮那天,遠在大洋彼岸的太太袁永熹依舊不見身影。
詩酒豪情,風流頓覺蓬山遠;浮生悲劇,病榻忽興春夢哀。
這句話像極了葉公超這一生:半生瀟洒,半世悲哀。
他曾擁有幸福的家庭,擁有人人誇讚的美貌賢妻;可無奈的是,自認為囚困婚姻圍城的他,卻用一場荒唐的婚外戀,徹底將所擁有的幸福撕碎,最終落得此生不見髮妻、親近之人皆離心離身的悲劇結局。
若是時光能夠重來:當年的葉公超還會選擇那條錯誤的道路嗎?
也許,還是會吧!
就如陳奕迅的那首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這就是人性,總以僥倖的心理去試探生活的雷區,卻不知引火燒身的悲劇,從邁出第一步的那刻開始,就已經上演!